有这样一句话,爱上一个人,爱上一座城。其实,人与城市的亲密关系,不只是因为爱情。在悠悠时光里,人们辗转过的城市,就像一处处站台,上面刻满了悲与喜,有了情感,城市也有了温度,不再是冷冰冰的建筑。对于古人来说,也是同样的道理。千百年前的城市,当然不比现在繁多,却也蔚然可观,各有各的风光,让人们流连,也让人们感慨。和一座城市相遇,就像和一个人相遇,也是缘分。
昔日龌龊不足夸,今朝放荡思无涯。
春风得意马蹄疾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
——唐·孟郊《登科后》
长安,是古代超豪华,超一流的城市,在世界上都是数一数二的。唐朝时,长安更是全国的政治、文化,经济中心。长安春光无限,人才济济。孟郊所描绘的举子登科后的风光,十分形象。从前是怎样的,都不必说了,今朝金榜题名,扬眉吐气!做些什么好呢?骑着高头大马,在春风里扬鞭而去,马蹄轻快,骑马的人得意欢喜,恨不得一天就看尽长安的繁花!这种彻底的放松,极致的欢喜,年年高考后金榜题名的考生,也应该深有体会!
长安也是有不同的风格的,如同千面女郎,春日繁花,举子高中,真是人间第一喜事。而在有的人眼里,长安也有寂寥,冷清的时候。
长安一片月,万户捣衣声。
秋风吹不尽,总是玉关情。
何日平胡虏,良人罢远征。
——唐·李白《子夜吴歌.秋歌》
长安笼罩在皎洁的月色里,千家万户响起了捣衣声。秋风吹散不尽的,总是关于玉关的思念。思妇一边捣衣,一边感叹,什么时候才能平定战乱,结束战争,让我的丈夫早日归来啊?一片如水的秋月里,一声声捣衣声,全是对于远方征人的思念和担忧啊。
洛阳,是可与长安齐名的古城,至今仍沿用其名,让人感觉,它是从千年时光里,穿越过来的城市。
洛阳城里见秋风,欲作家书意万重。
复恐匆匆说不尽,行人临发又开封。
——唐·张籍《秋思》
洛阳城里刮起了秋风,想要写封家书,一时思绪重重。担心时间匆忙,有什么没有写到之处,送信之人快要出发了,却又忍不住打开信封,仔细检查!这是一位人在洛阳的游子,秋天到了,大雁南飞,落叶归根,他的思乡之情更浓了。
说到洛阳,就不得不说洛阳的牡丹花,春末之时,牡丹遍开,让人流连忘返,大约也会冲淡游子思乡的忧愁吧?
牡丹奇擅洛都春,百卉千花浪纠纷。
国色光显舒嫩脸,仙冠重叠剪红云。
——宋·范纯仁《牡丹》
牡丹花装点着洛阳城的春天,春意浓浓,无数的花朵盛开,就像是无边无际的花海。牡丹国色天香,娇嫩动人如佳人的脸颊,又像是层层叠叠,裁剪精巧的云霞!洛阳之春,让人惊艳!有人不远千里前往,只为一赏洛阳的春天,洛阳的牡丹。说起洛阳城,就好像看到了一片姹紫嫣红,嗅到了阵阵芬芳,洛阳这两个字,就是活色生香的注解。
说到古城,就不得不说到南京,南京旧称“金陵”,一座既有王者霸气,又被秦淮河的脂粉气息所浸染的城市,亦柔亦刚,千年时光,又让它分外有历史厚重感。
山围故国周遭在,潮打空城寂寞回。
淮水东边旧时月,夜深还过女墙来。
——唐·刘禹锡《石头城》
青山依旧,围绕着废弃的故都,潮水声声,拍打着寂寞的空城。淮水东边,从前的月亮依旧升起,夜深人静时分,映照着这座冷冷清清的皇宫!月亮照见过昔日繁华,也照出今时衰落,但青山不改,潮声如故,月亮仍是东升西落,自然从不怕沧桑,人间却总多变迁!
不少城市的名字一直沿用到今天,让人感觉分外亲切,也更能有代入感,千百年前发生的故事,好像也并不遥远。
邯郸驿里逢冬至,抱膝灯前影伴身。
想得家中夜深坐,还应说着远行人。
——唐·白居易《邯郸》
诗人客居邯郸,住在旅馆时,正好遇上了冬至佳节。独自抱着膝头,孤零零地坐在灯前,只有影子相伴。他想着家人们在夜深之时,围坐在一起,应该还在说着他这个远行的人吧!游子与家人,总是心意相通,对彼此的牵挂,谁也不比谁少!
而有的城市名,我们是通过诗词或古文知道的,在一遍遍地朗读中,它们同样镶嵌在了我的脑海里,成为难忘的记忆。
炉火照天地,红星乱紫烟。
郝郎明月夜,歌风动寒川。
——唐·李白《秋浦歌》
秋浦,是一个美丽的名字,让人联想到,秋天的水边,涌动着无限的诗情。我特意去查了一下,它是今天的安徽省池州市,相比于池州,秋浦显然有名气得多,这也得益于诗仙李白。看看李白笔下的秋浦,炉火照彻天地,红星乱溅,紫烟升腾,冶铜工人在明月之夜,一边如火如荼地忙碌,一边唱着歌儿,歌声也充满了激情和力量,震响了寒冷陡峭的山谷!
李白喜爱游山玩水,游历大好河山,也为山山水水,以及一座座城市盖上了李白到此一游的标签,李白与它们,互为成全。
朝发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。
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。
——唐·李白《早发白帝城》
清晨,从彩霞满天的白帝城出发,千里之外的江陵,只用一天就可以抵达。两岸猿叫声声,此起彼伏,一叶轻舟已经越过了一重重山水!这速度,真是风一般啊,也可以看出,诗人的心情有多轻快!白帝城,位于奉节县,如今还有白帝镇,而江陵,是湖北的荆州,亦是历史文化名城。当年,顺流而下的李白,就在旅途中写下了这首诗,让人们跟着他一起,领略河山之壮美,以及飞起来的快乐!
古代的城市,总是依山傍水而建,人与自然息息相关,这也符合现代社会所提倡的,诗意栖居。
楚塞三湘接,荆门九派通。
江流天地外,山色有无中。
郡邑浮前浦,波澜动远空。
襄阳好风日,留醉与山翁。
——唐·王维《汉江临眺》
江水流入楚地,又折入三湘,西起荆门以东,与九江相通。江水茫茫,好像流到了天地之外,山色朦胧,总是若有若无。岸边的城市好像在江上浮动,涛涛江水飘荡撞涌着云空。襄阳的风光真是好啊,我情愿留下来,在此饮酒醉倒,陪伴山翁取乐!
对宋代稍有了解的人,一定会知道汴京,汴京就是后来的开封,曾是北宋都城,也是当时一座繁华热闹的大都市。
中山孺子倚新妆,郑女燕姬独擅场。
齐唱宪王春乐府,金梁桥外月如霜。
——明·李梦阳《汴京元夕》
这是元宵节的场面:中山来的戏子服装新丽,郑燕之地的女姬则各怀绝技。他们一同表演着周宪王朱有炖的杂剧,金梁桥外,月色如霜,表演者十分投入,而看客又岂肯散去?汴京城的热闹,久久不散场,明月也是来助阵的吧。
曾经听过名曲《广陵散》,一直不明白,广陵是什么地方,后来才得知,广陵就是扬州啊。同样是一个地方,为什么叫做广陵,却更有古意呢?
广陵寒食天,无雾复无烟。
暖日凝花柳,春风散管弦。
园林多是宅,车马少于船。
莫唤游人住,游人困不眠。
满郭是春光,街衢土亦香。
——唐·姚合《扬州春词三首》
唐代的时候,扬州就很繁华了。寒食时节,既没有雾,也没有烟,暖融融的阳光里,花明柳妍,春风吹散了管弦之声。园林中皆是人家的住宅,车马却没有船儿便利。不要叫游人歇息,就算是困了,我也不想睡觉啊。到处都是春光,在街巷里赏玩不尽,觉得泥土亦融了花香草香,让人觉得心旷神怡!
比起扬州,苏州更柔,更媚,在所有的古城中,它永远像一个娇滴滴,羞答答的少女一般,不会老去。
君到姑苏见,人家尽枕河。
古宫闲地少,水港小桥多。
夜市卖菱藕,春船载绮罗。
遥知未眠月,乡思在渔歌。
——唐·杜荀鹤《送人游吴》
你到苏州看看,房屋都是沿河而建。古老的宫殿,没有什么空闲之地,水港相连,处处是小桥。夜市上响起了菱藕的叫卖声,江河的船上,载满了绫罗绸缎。遥想远方的你,在月夜未眠之时,听到阵阵渔歌,一定会勾起你的思乡之情吧?
成都,同样是既古老又青春的城市,人们忙着生活,忙着打麻将喝茶,眼前这一刻,永远最珍贵,所以成都是很接地气的。就算是当年的杜甫,也为成都的宁静自在而深深陶醉。
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。
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。
野径云俱黑,江船火独明。
晓看红湿处,花重锦官城。
——唐·杜甫《春夜喜雨》
好雨好像知道时令一般,到了春天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。随着东风悄然潜入夜晚,滋润万物悄无声息。田间小路和乌云皆是一片墨黑,江边渔船上,却有一点灯火独自明亮。明天清晨,看姹紫嫣红皆被春雨所湿,既鲜艳,又娇美,锦官城也被装点得分外迷人!
那么多古城,有的,光是听听名字就醉了,有的,早就刻在了我们的脑海深处,有的,早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,还有的,却千百年来不改,陪伴着世人,在时光里分外安详,却又不乏青春的热情。那一座座的城市,见证了无数的历史,无数的故事,在凉凉的时光里漂泊着,却生出了温暖的烟火气息,弥漫着不尽的世俗乐趣,上面写满了无数人对生活,对人生的理解,以及热爱。而这热爱,又代代相传。